湿、浊、痰、饮是临床常见中医病证,虽名称不同、症状多样,但均为津液运化失常而产生的一类关联性病证,且同属阴邪病证,重浊黏腻,或弥漫无形、易于流溢,充斥三焦百骸而引发疾病。湿、浊、痰、饮病临床呈现起病隐缓温和、症状复杂多变、病程绵延难愈的特点,具有易兼夹六淫之邪,更易与瘀血胶结难解的共同特性。湿、浊、痰、饮也是当前多种慢性复杂性疾病的重要病理因素,蕴蓄日久,生热化火,或酿生浊毒,成为诸多慢病恶化转归的核心病机基础。 天津中医药大学教授、国医大师张伯礼将湿、浊、痰、饮四者合论,创立“湿浊痰饮类病”学说,归纳了津液异化类疾病的病证思维主线,建立了湿浊痰饮类病证治体系。该体系具有丰富的科学内涵和临床意义,可在更高层次上阐明复杂性疾病的病证关系,把握其演变规律与辨治策略,从而更好地指导中医临床。
1创立湿浊痰饮类病之说 水谷津液入体,得其正化则为津液;若失其正化,则生湿、浊、痰、饮等壅滞停聚之变。就形质而言,津液弥漫则为湿,聚而生浊,热煎稠浊者为痰,寒凝清稀者为饮。因此,四者同属一类阴邪病证,张伯礼将四者合论,提出“湿浊痰饮类病”说。此类病者同气相召,共性致病特点可概括为:①起病和缓、蓄积致病,缠绵难去。湿浊痰饮类病常有发病隐匿、缓而不觉、蓄积成病的特点,如人常感受湿邪而不觉,痰浊饮亦渐生蓄积发病。其来也渐,其去亦迟,因此病症缠绵,难以速去,且易反复。②阴邪为害,易伤阳气。“湿胜则阳微”“痰饮者,胃阳不足以腐消”。张伯礼指出湿浊痰饮类病非阳不运、非阳不化。临证但见四者,多兼阳气之损,或不伸、不舒,或不化、不振、虚衰,诊查之时需明辨之。③黏腻胶结,壅滞为患。作为津液凝滞的病理产物,湿浊痰饮类病均具有不同层次的黏滞之性。湿邪尚氤氲,饮质清稀,痰、浊黏稠浑浊胶结,壅滞为患乃为致病共性。其壅遏阻滞过程常呈现渐进之势。津液生长、输布全赖气化输传,一旦阻滞,失其生化则成邪。故湿浊痰饮类病最易阻滞枢机,致开阖输传失司,气郁、气滞为先导,继而瘀塞血脉经络,最终积聚脏腑而成痼疾。④流窜停聚,害清蒙窍,兼邪致病,多生变证。湿浊痰饮类病流窜无形,停聚成积,以致清浊不分,并困遏清阳,上蒙清窍,阻滞下窍,为病多端。湿浊痰饮类病常与六淫及多种内生病理因素相兼为患,成为疑难疾病缠绵难愈的主要原因。在临床主要呈现寒化和热化的趋势,与火、热相兼则易热化,热久或自身蕴化成毒;久病不愈易痰瘀互结;与寒相兼则易寒化,与风相兼则有流窜、煽动等特点。
2 厘清湿浊痰饮类病层次
湿浊痰饮类病虽同源,但病有层次、状有特征。总体而言,湿浊痰饮类病起于湿,进于痰,危于浊,重于饮。
湿为类病之端 湿邪致病,可内生可外触。外湿侵袭人体,易郁闭玄府,留滞关节,表现为头身沉困、四肢懈怠等。内湿则弥散周身,三焦流窜均可为患,如头昏、咳喘、胸痞、腹闷、呕恶、泄泻、苔白滑等多种症状。湿为水液之“汽态”,其性弥漫,多无定体,故致病广泛;发病隐匿,氤氲黏腻,易壅遏气机;湿邪留而不去,最易生痰成浊为饮。因此,湿病多作为疾病早期或亚临床阶段的主要病理因素而存在,为类病之端。
浊为类病之张 浊本为水谷精微稠厚者,谷精壅滞异化则成浊邪。浊邪更为黏腻、瘀结、秽浊,因此乖戾难驯,为类病之张。张伯礼认为浊邪是当前心脑血管疾病、代谢综合征等多发的重要原因。浊病在早期常出现湿邪类病的病理特点,蓄积日久,深入血脉、经络、脏腑,则逐渐从功能失调转变为器质损害,呈现清浊相混、壅滞秽浊的疾病特征。秽浊更能困扰清阳、蒙蔽机窍、阻塞气机。此外,浊易夹杂他邪,堆积不去以致成毒,浊毒耗气动血、败坏脏腑,是疾病恶化及变证的主要病理基础。
痰乃类病之进 痰为湿邪久着人体所致,其性顽劣,变化多端,有“百病兼痰”之说,为类病之进。痰者更易壅滞气机,壅塞血脉经络,与瘀成窠囊之患,造成脏腑、组织失养,出现“不荣”“不仁”“不用”的相关病症。此外,痰还多困厄清阳,易扰神志。常扰脑腑、蒙心窍、阻中焦,导致头眩、昏厥、中风、痴呆、胸痹、心悸、痞满、呕恶等多种病症。
饮为类病之重 饮者,水蓄也,其性坠积。水饮得温则行,积阴则发为饮病。因此饮病以阳虚阴盛为本,水饮内停为标,常见于慢性支气管炎、慢阻肺、胸腔积液、渗出性胸膜炎、心衰、肝硬化腹水、慢性肾病等多种慢病后期或病重阶段,故而为类病之重。饮匿伏体内,更能困遏阳气,寒多热少。此外,饮易停聚脏腑、组织的疏松部位为患,随病所而各有其征,可有痰、悬、溢、支饮之别,亦有伏、留、微饮之谓,导致眩悸、咳喘、呕痞、闷胀、肿痛、振颤等病症。
3 确立湿浊痰饮类病治则治法
湿浊痰饮虽各病有各性,但类病可同治。张伯礼根据病邪演变及病变层次,提出了先证而治、因势利导、治病求早、各从其治的治疗策略,以及斡旋枢机、药不远温、标本兼顾、润燥相济等治则治法。
察源识机,察其苗兆,遂治之于势 张伯礼提出辨治湿浊痰饮应以类病思维主线贯穿,先察标实之源,即辨类病主次先后,明确当前阶段各病主次、轻重与兼夹。正如《神农本草经》曰:“欲疗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机。”顺势而治应先明类病之“势”,于症情中审察病情,从而把握治疗先机。再借病机之势,察其发展演变与虚实,把握隐潜特性及预判态势,如寒化与热化、本虚与标实转换等。正如《素问玄机原病式》言:“随其浅深,察其微甚,适其所宜而治之。”随后分层据证遣药,序贯前瞻以治之,可以易解者先治原则,如见湿即治湿,新病则先治;若类病虽未发或轻浅,但察其苗兆已具,成必病之势,当及早治诸邪于未萌;而诸邪缠绵胶结,亦是病症波动、激化、反复的推手,当守法守方,治之以恒,用药勿责近功,除邪务尽。还应兼顾四时而治,四阴类病常延缠累月,夏日阳旺则消痰化浊甚好,冬日寒盛则培本固元为佳。如此可遣方有纪、所治无失,借其势而破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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