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感怀

病中感怀

[五代·南唐]李煜

憔悴₁年来甚，萧条益自伤。

风威侵₂病骨，雨气咽愁肠₃。

夜鼎₄唯煎药，朝髭₅半染霜。

前缘₆竟何似，谁与问空王₇。

【译文】

近年来一日比一日憔悴，环顾身边亲人多有亡故而日渐萧条，令人黯然神伤。悲伤而致病，风雨之下病骨难支、愁肠百转不能胜情。深夜鼎中弥漫着药香，早晨醒来发现髭须斑白。我的人生因果究竟如何？谁能替我去求问佛祖？

【赏析】

李煜（937－978年），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又号钟峰白莲居士。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南唐末代君主、诗人，故世称南唐后主、李后主。这首《病中感怀》五言律诗是其作于北宋乾德二年（964年）秋冬之际的金陵。诗人心爱的儿子小仲宣身亡还不到一个月，周娥皇皇后又不幸去世。失子、失妻之痛让诗人的身体日益憔悴。诗人忧思缠绵，感喟良多，于是写下这首诗。

诗人在首联用寥寥十字刻画出茫茫天地间一个孤独悲伤的灵魂；中间两联侧面摹写悲伤的程度；尾联对命运的不公发出质问。这首诗记述了诗人愁病交加、无法排遣的境况以及对国事的担忧，表达了诗人希望能在痛苦煎熬中得到解脱的愿望。全诗风格悲凉，含意深沉。

首联“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两句便给全诗笼罩了一层伤感的云雾。“憔悴”两字即心力绞竭，给全诗铺以伤感的基调，“甚”字把作者憔悴的心撕得粉碎，“憔悴甚”有触目惊心之感。“萧条”二字交代了诗人此时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侍从簇拥、嫔娥相伴的富贵繁华。他是旧目的南唐君主，今日的宋人囚徒，生活不唯冷清，对比过去，尤觉萧条。诗写在入宋之后，这样的一种厌倦情绪也就有了理解的线索。诗以“憔悴”领起，对以“萧条”，前者重在写人，后者刻画环境。二者相互映对，写出人因萧条而憔悴，也因憔悴而更觉萧条。意思还不止于此一层。“年来甚”与“益自伤”相对，这是说，人是一年一年的老去，憔悴本来就一年更甚于一年，偏又处在这周遭萧条的环境中，于是便生出无尽的感伤而加快了人憔悴的速度。

颔联“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紧承首联而发，写憔悴的“病骨”受“风威”所“侵”，伤感的“愁肠”为“雨气”所“咽”。使病体与愁怀紧密关合，以见病因愁起，愁使病笃之意。这一联尤为传神，把病中的敏感形象地写了出来，正因为有病骨，正因为有愁肠，才感受到秋风格外寒，秋雨格外冷。这联形象地描写了外在自然环境与内在情感的交织，风雨似乎也在加剧诗人体内的病痛和心中的忧思。

颈联“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句，悲叹宝鼎已无他用，“唯煎药”而已，自己也垂垂老矣，已是“朝髭半染霜”了，更是哀戚尤深。此联更深化了诗人的孤独与无奈，他日以继夜地服用药物，却只能勉强维持生命，连头发都被晨露沾湿，显得异常脆弱。这种细节描写突出了诗人对生命消逝的无力感和悲凉。

中间两联刻画了诗人的生活状态后，尾联“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 语气悲愤，则是诗人在病中回望往昔的情谊，如今却只能独自面对空寂，无人可以倾诉心中的哀伤。“前缘”“空王”之说，更涉佛事，益见消沉。愁病交加，无所排遣，便只好求助于佛，而幻想从了解“前缘”中得到解脱，从询问“空王”中得到指点。可是“前缘竟何似”，仍不得而知。“谁与问空王”，亦不得其门而入。这里的“空王”可能象征着某种高远而不可触及的理想或权威，但在诗人看来，连这份信仰也无法给予安慰。诗至此煞笔，流露出无限的惆帐与忧思。

其中深沉的内容，耐人寻味。诗中以“威”写风，以“气”写雨，将政治处境中所有的威逼与压迫都转为自然现象的感受，就文学手法而言是拟人。而在诗人，怕也有不能直言而曲折抒写的现实考虑。全诗把体病、心病、人情、秋景、家事、国事等融合在一体，笼罩了一层伤感的云雾。

这首诗描绘了诗人在病中感慨生平、哀伤时光的意境。通过对自然环境和个人身体状况的描写，表达了诗人深重的哀愁和生死感怀。它展现了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在孤独中寻找慰藉的心路历程。（启疾光）

【注释】

1.憔悴：形容人瘦弱，面色不好看。

2.侵：侵害。

3.咽愁肠：使愁肠哽咽。

4.鼎（dǐng）：古代烹煮用的器物，一般三足两耳。

5.髭（zī）：嘴边的胡子。

6.前缘：佛教以世间诸物皆因缘和合而成，故善缘结善果。恶缘生恶果。又以生死本是轮回相报，故人今生之善，皆因前生善缘之成，而今生之恶，则为前生恶缘之果。

7.空王：佛家语，佛之尊称。佛说世界一切皆空，故称空王。（启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