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昌曰∶关格之证,自《灵》、《素》以及《难经》,仲景脉法,皆深言之,然无其方也。后世以无成方根据傍,其中玄言奥义,总不参研,空存其名久矣。间有以无师之智,临证处方,传之于书。眼中金屑,不适于用,可奈之何!谨以《尚论》之怀,畅言其理。 《素问》谓人迎一盛,病在少阳;二盛病在太阳;三盛病在阳明;四盛以上为格阳。寸口一盛,病在厥阴;二盛病在少阴;三盛病在太阴;四盛以上为关阴。人迎与寸口,俱盛四倍以上为关格。 关格之脉,羸不能极于天地之精气,则死矣。此以三阳之府,三阴之藏,分诊于结喉两旁人迎之位,两手寸口大渊之位。盖随人迎寸口经脉之行度,而施其刺法也。 《灵枢》言刺之从所分,人迎之盛泻其阳,补其所合之阴,二泻一补;从所分寸口之盛泻其阴,补其所合之阳,二泻一补,皆以上气和乃止。而于用药,则从两手寸关尺三部之脉,辨其脏腑之阴阳。故《灵枢》复言邪在府,则阳脉不和;阳脉不和,则气留之;气留之则阳气盛矣。阳气太盛,则阴脉不和;阴脉不和,则血留之;血留之则阴气盛矣。阴气太盛,则阳气不能荣也,故曰关。阳气太盛,则阴气不能荣也,故曰格。阴阳俱盛,不能相荣矣,故曰关格。 关格者,不能尽期而死也。此则用药之权衡,随其脉之尺阴寸阳,偏盛俱盛而定治耳。越人宗之,发为阴乘阳乘之脉,因推其乘之之极,上鱼为溢,入尺为复,形容阴阳偏而不返之象,精矣。至仲景复开三大法门,谓寸口脉浮而大,浮为虚,大为实,在尺为关,在寸为格,关则不得小便,格则吐逆。从两手寸口,关阴格阳过盛中,察其或浮或大,定其阳虚阳实,阴虚阴实,以施治疗。 盖于《灵枢》阳太盛则阴不能荣,阴太盛则阳不能荣,以及越人阴乘阳乘之法,加以浮大之辨,而虚实始得燎然。不尔,关则定为阴实,格则定为阳实矣,抑何从得其微细耶?此一法也。 谓心脉洪大而长,是心之本脉也,上微头小者,则汗出;下微本大者,则关格不通,不得尿;头无汗者可治,有汗者死。此则深明关格之源,由于五志厥阳之火,遏郁于心胞之内,其心脉上微见头小,亦阳虚之验,下微见本大,亦阳实之验。头无汗者可治,有汗则心之液外亡,自焚而死矣。在二阳之病发心脾,且不得隐曲,男子少精,女子不月,传为风消,索泽而不治。况关格之病,精气竭绝,形体毁沮,离绝菀结,忧愁恐怒,五脏空虚,气血离守,厥阳之火独行,上合心神,同处于方寸之内。存亡之机,间不容发,可不一辨察之乎?此二法也。 谓趺阳脉伏而涩,伏则吐呕,水谷不化,涩则食不得入,名曰关格。诊趺阳足脉,或伏或涩,辨胃气所存几何,伏则水谷入而不化,胃气之所存可知矣;涩则并其食亦不得入,胃气之所存更可知矣。荣卫之行迟,水谷之入少,中枢不运,下关上格,岂待言哉?此三法也。 仲景金针暗度,有此三法,大概在顾虑其虚矣。因是上下古今,搜采群言,而诸大老名贤,无一论及此证者。惟云岐子述其阴阳反背之状,传其所试九方,譬如航海万里,得一声气相通之侣,欣慰无似,遑计其短乎?然不欲后人相安其说,又不忍缄口无言也。 其谓阴阳易位,病名关格。胸膈上阳气常在,则热为主病;身半已下阴气常在,则寒为主病。胸中有寒,以热药治之;丹田有热,以寒药治之。若胸中寒热兼有,以主客之法治之,治主当缓,治客当急。此从伤寒论胸中有寒,丹田有热立说,实非关格本证。所引《内经》运气治主客之法,亦属无据。 至于《灵》、《素》、《难经》、《金匮》之文,绝不体会,所定诸方,浑入后人恶劣窠臼,观之殊不慊耳。方中小疵,杂用二陈、五苓、枳壳、浓朴、槟榔、木香是也。方中大疵,杂用片脑、麝香、附子、皂角、牵牛、大黄、朴硝是也。夫阴阳不交,各造其偏,而谓阴反在上,阳反在下可乎?九死一生之证,而以霸术劫夺其阴阳可乎? 仲景之以趺阳为诊者,正欲人调其荣卫,不偏阴偏阳,一味冲和无忤,听胃气之自为敷布,由一九而二八三七四六,乃始得协于平也。岂一蹴所能几耶?故不问其关于何而开,格于何而通,一惟求之于中,握枢而运,以渐透于上下,俟其趺阳脉不伏不涩,荣气前通,乃加意于荣;卫气前通,乃加意于卫;因其势而利导之,庶不与药 格耳。若荣气才通,即求之卫;卫气才通,即求之荣;且为生事喜功,况躁不能需,亟思一逞乎? 夫死里求生之治,须得死里求生之人。嗒然若丧,先熄其五志交煽之火,治吐逆之格,由中而渐透于上;治不泄之关,由中而渐透于下;治格而且关,由中而渐透于上下。所谓三年之艾,不蓄则不免死亡,蓄之则免于死亡矣。 人亦何为而不蓄之耶?或者病余不立一方,此终身不灵之人也,宁无见其方而反惑耶?不得已姑立进退黄连汤一方,要未可为中人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