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个居住在纽约、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好友J,一点也不相信新冠肺炎的严重性。他和我们在电话里辩论,一定要特别确定的证据才相信,我援引美国媒体的报道,他笑道,美国的媒体一点事情就会批评总统,批评政府,没有人会相信媒体的。 我们身边年龄大一点的朋友,也不太相信,佛罗里达那时还没有几例确诊病例,整个美国还没有出现死亡病例。每次朋友聚会,我内心都有些害怕,但又不想成为那个“煞风景”的人,总在“运气不会那么差”的忐忑中完成整个聚会。 人们不在灾难之中,很难相信灾难正在到来。而疫情,不仅是一个医学问题,也是一个关乎人们生活、社交方式的社会问题。 3月3日,洛杉矶机场的三个工作人员被确诊新冠。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没有戴口罩的CDC女工作人员,她在我们入关时给了我们热情的微笑,不知她是否安好。
三 3月2日,佛罗里达州已经出现两例新冠病例,州政府已经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但人们的日常生活还未改变,我曾经戴着口罩去超市,人们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先生跟我解释:“在美国,只有病人才戴口罩”。 我和特朗普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在3月7日(美国时间),在佛罗里达棕榈滩的海湖庄园(Mar-a-Lago)。几乎每周末,他都要和家人从华盛顿飞到这里打高尔夫。 这也是美国东岸富人的生活方式。佛罗里达海滩上大片大片豪华的海景房,都是这些富人买的,他们像候鸟一样,在冬天从寒冷的美国东岸飞到温暖的佛罗里达。 一个加拿大朋友邀请我们和他们家人一起吃午餐,他是这里的常客。“特朗普今天也在这里。”他在电话里说,“运气好的话,在餐厅还能看到他。” 当然,他自己并不觉度假时遇到总统特朗普是好运气。30多年前,特朗普是地产商人时,买下了这栋西班牙风格的庄园,将它变成一年收20万美元的会员费,此外还设有最低消费额度的私人会所。 那位加拿大朋友数次在露天餐厅遇到他,他们的桌子最近时相距只有十几公分。当特朗普成为总统后,再进出这家会所,多了许多让人不便的安检程序。 来美国时,我感觉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只带了一双紫色的匡威运动鞋和适合旅行的休闲服。为了这个午餐,临时到Nordstorm——一家美国商场,花了十分钟,买了一双打折的高跟鞋,和一条打折的黑色长裙。 从迈阿密开车到那个会所,要一个半小时。快到时,有一条路因为总统抵达封了,路边有特朗普的支持者举着“Trump”的牌子。我们绕到另一条路,迟到了20分钟。 负责总统安检的人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对进入会所人进行体温测试。他们只是很认真的掀开任何一辆进入会所汽车引擎盖,查看是否有炸弹。 朋友见到我们说,特朗普的女儿和女婿在海边招待客人,他带领我们到了庄园深处的海边,两个安检人员在检查过我们的身份信息后,让我们通行。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坐满人的十几个人的餐桌,隐约看到特朗普美丽的大女儿的黄色头发。 “我一点也不担心,你看总统还在打高尔夫呢。”在另一处更加拥挤的餐厅里,朋友在我们忧心忡忡地讲述自己的担忧后,毫不在乎地吃着牛排。 一周后,特朗普家人出现在海湖庄园的信息,以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美国媒体上。 迈阿密市长Francis Suarez和巴西总统媒体事务部负责人都确诊感染新冠,而他们都出席了那几天特朗普在海湖庄园举办的会议。
四 2020年3、4月份,是美国人最恐慌的时期。新冠开始打破人们的认知。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越来越多。 3月11日,美国禁止欧洲(除英国)乘客入境,但对已经开始社区传播的美国,这一措施无济于事。 随着疫情的失控,特朗普的奇怪言论也越来越多。 他开始和疾控中心唱反调,疾控中心敦促人们生病后留在家中,他鼓励人们去上班; 他开始攻击奥巴马,提到2010年的猪流感有近13000人死亡,“那时的总统是谁?” 他开始和白宫新冠小组首席专家福奇呛声,福奇宣称美国没有控制住新冠时,他说他控制的很好; 至于和新冠疫情的重灾区纽约州州长科莫的骂战,一度天天上头条。民主党占主导权的纽约州和加州,随着确诊人数越来越大,特朗普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暗示,民主党为主的州控制不了疫情…… 虽然我身边的大多数朋友,都觉得特朗普“不靠谱”,没人相信他,四年前他们也没有将选票投向他。但特朗普是2016年近6000万美国人民选出来的总统,他的身后有几千万相信他的人。 更可怕的是,美国民众整体对于新冠没有一个一致的认知。他们不相信总统,不相信媒体,不相信其它国家的经验,甚至连最权威的科学家,也对改变人们的认知无能为力。 在中国,对于新冠疫情,大家的认知有一种“1+1=2”的确定性;但在美国,面对的是“1+1=?”的问题,每个人,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答案。 不同群体人们唯一共同相信的,也许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事实。4月份,在电话里和我们辩论的J,看到纽约越来越多的人死亡,医院挤满了人时,终于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3月25日,居住在佛罗里达的公公难过地告诉我,他们社区的一名67岁的华人家庭许医生,从纽约回来后,感染上了新冠肺炎,不到一周就去世了。 38年前,许医生刚从医学院毕业,他开的诊所,就在我的亲人开的餐馆旁边。他几乎参与了我公公大半个世纪的人生。在这38年中,许医生娶妻生子,每天可能在超市、餐厅遇到他,这么一个健康的、人们熟悉的人,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去世,给人的冲击远大于最权威的科学家、最煽情的政客。 对于传染病,当事实出现在自己身边才相信时,这意味着已经太晚了。 5月初,美国成为全世界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最高的国家。118万人确诊,7万人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