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与中华医学之初探

国正行

    中华医学，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在世界医学史上独树一帜。从神农尝百草到《黄帝内经》，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到吴鞠通的《温病条辨》，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到步入杏林学的《药性赋》《汤头歌》……中华医学不仅成为救死扶伤的手段，也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宝库中熠熠闪光。
    中国的古典名著中，中华医学也成为作者必论的领域，常说“人吃五谷，岂能无病”，作为写人写事写情写物的小说，当然无法避开这个话题。中国古代的四大名著，莫不如是，《三国演义》中，神医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毒”，传为佳话；后为曹操医头痛病，却遭牢狱之灾，不管是真是假，但华佗是中医中的名医不可否认；《水浒传》中108将，专门设了一个神医安道全，人称地灵星；《红楼梦》中写中医的更多，有御医，有庸医，或救人于水火，或害人于绝境。《西游记》与中华医学更是有不解情缘。
    《西游记》中与中华医学有联系的，按章节顺序，首先是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丹，是中医中一种特殊的制药方法，历史上许多帝王为求长寿，十分相信道家所炼仙丹。孙悟空在蟠桃大会上偷吃蟠桃、美酒后又闯到太上老君的兜率宫，竟将装在葫芦中的仙丹“如吃炒豆似的”吃了精光，心中想，“此物仙家至宝，老孙自了道以来，识破了内外相同之理，也要炼仙丹以济人”，便趁老君不在“吃它几丸尝新”。可见作者吴承恩也知丹药有“内外相同”的道理，甚至还通过孙悟空之口，想炼些以济人，不仅自己尝新，还想着别人，从侧面写出了孙悟空愚顽调皮之外，还有着善良的一面。
    《西游记》写中医最精彩的莫过于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旁门见月明”。此回写唐僧四众求经路上水宿风餐，披霜冒露，一路前行。一日来到一座山前，“见山巅险峻，听猿啼鹤唳，山鸟时鸣，麂鹿成群穿荆棘，獐巴结党寻野食……四边俱有豺狼”，唐僧不免心中凄惨，说我“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梭子，途中催赞马兜铃，寻坡转涧荆芥，迈巅望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这首诗中的王不留行、三梭子、马兜铃、荆芥、茯苓、防己、竹沥、茴香等均是中医的药材。这首诗不仅写出了唐僧告别唐王去西天取经一路经历千难万险的过程，而且用各种药材连成小诗，十分贴切且无比精妙，可见博览群书、才高八斗的作者吴承恩不仅是文学大师，对中华医学也有所研究，且对中药材十分精通，不能不让人为之叹服。
    在《西游记》第五十三回“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中，写唐僧四众来到一条河前，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吃”，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哩。”于是“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不想不上半个时辰，唐僧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说未毕，师父声唤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四人赶紧到一村舍住下，方得知此处叫西梁女国，那条河叫子母河，喝了子母河的水，便能怀胎生孩子。这可吓坏了唐僧、八戒，男儿身竟因喝了子母河的水怀上胎。唐僧哼着委求找一贴堕胎药，将胎打下，不想“就有药也不济事”。孙悟空只好求仙拜神，寻堕胎泉水，不想正好遇到仇家，那是牛魔王的儿子圣婴大王红孩儿的叔父，红孩儿被观音菩萨收为散财童子，那妖怎肯善罢甘休，亏得孙悟空神通广大，打败妖仙，求得仙水，给唐僧、八戒喝了，终于去了胎。此章也是唐僧四人取经途中历经的八十一难之一，吴承恩竟将女人十月怀胎写到了唐僧、八戒身上。唐僧喝了仙水，要到静处解手。悟空道：“师父啊，切莫出风地里去，怕人又一时冒了风，弄做了产后之疾。”八戒要洗澡，沙僧说：“哥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浆致病。”可见吴承恩对民间女子坐月子的道理也十分明了。
    《西游记》第六十七回“拯救驼罗禅性稳，脱离秽污道心清”，唐僧四众来到一处山庄，山庄老者说这庄子西去三十里，有一条稀柿衕，山名七绝，唐僧问：“何为七绝？”老者说“这山径过有八百里，满山尽是柿果。古云柿树有七绝：一益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枝叶肥大，故名七绝山。”柿子虽为水果，但可入药，成熟了可食，医疗疾病，但如果腐烂，则有一股秽气，熏臭无比。此回也是取经路上八十一难之一，但写到柿子，作者对其功效说得头头是道，不能不叹服吴承恩对中医药材的研究。
    《西游记》第六十八回“朱紫国唐僧论前世，孙行者施为三折肱”，说的是唐僧四众来到朱紫国，朱紫国王得了一个怪病，张榜寻医，孙悟空与猪八戒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将皇榜揭下来揣到了八戒怀中。守住皇榜的太监们都以为八戒揭了皇榜，便拖住八戒不放，八戒知是孙悟空玩的恶作剧，便让太监们去找孙悟空。孙悟空胸有成竹，早就打算“做个医生耍耍”。当太监们找到孙悟空，悟空道：“药不跟卖，病不讨医”，要那国王亲自来请，“我有手到病除之功。”后悟空让八戒、沙僧去取药，沙僧问，取什么药，悟空道：“凡有人送药来与我，照数收下。”于是二人便去取药。
    悟空为国王瞧病，也用了一首诗：“医门理法至微宏，大要心中有转旋。望闻问切四般事，缺一之时不备全：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我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中医治病的方法，莫过于望、闻、问、切，悟空所说当然说到了根处，因国王病卧在床，说见不得生人面，于是孙悟空又说会“悬丝诊脉”，唐僧以为孙悟空“连病理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又说：“你哪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这等胡说散道，会甚么悬丝诊脉！”这四部医书都是中医的经典著作，从唐僧口中说出，可见吴承恩曾接触过这些医书。孙悟空果真用“悬丝诊脉”之法给国王看病，还呼道：“陛下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这番话都是中医诊脉的术语，语出孙悟空之口，实际是吴承恩对中医精华的理解和诠释。病根找到，接着就该对症下药了。孙悟空又故弄玄虚说：“不必执方，见药就要。”“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这也是经书上的说法，可见吴承恩曾熟读《黄帝内经》。朱紫国医官只好遵命遍寻药草，每味三斤送来，孙悟空又要制药器皿，医官又将药罐、药磨、药罗、药乳并药钵、乳槌之类送来。医官忙了好些时候，不想孙悟空制药时只用了一两大黄，一两巴豆，一些锅灰加上白龙马的马尿，碾为细末，拌上马尿，做了三颗药丸，说是叫“乌金丹”，给国王治病。大黄、巴豆都是泻药，《西游记》中又借八戒、沙僧之口说出了这两味药的功效。“乌金丹”给国王服下后，不想药到病除。这一章写了孙悟空给朱紫国国王医病的故事，可谓将中医的望、闻、问、切的疗病手法，以及各种药物的药理，药材的制作，甚至制药的器皿都描绘得淋漓尽致，头头是道，这不能不叹服吴承恩的大才。
    《西游记》中写到中华医学的章节还有很多，如偷吃人参果，对人身的药性及功效说得十分周全，到乌鸡国时制作“还魂丹”救国王一命等等。本文仅是探取书中关于中华医学描写的部分章节，但窥其一点，即能看到吴承恩的才华。（作者：金志庚   来源：文史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