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医道传承·陈绍宏：中西融合 通至邪出

葆识

陈绍宏遵循“继承不泥古，发扬不离中”“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病证结合，中西融合”的原则，提出了“通至邪出，危则固脱”的学术思想，并开创了急症学全新的中西医融合方法论，旗帜鲜明地彰显了川派中医“通治热病”“内科疾病外科治法”“重视毒性中药”的特色。


国医大师、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主任医师陈绍宏是现代中医急症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他遵循“继承不泥古，发扬不离中”“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病证结合，中西融合”的原则，提出了“通至邪出，危则固脱”的学术思想，并开创了急症学全新的中西医融合方法论，旗帜鲜明地彰显了川派中医“通治热病”“内科疾病外科治法”“重视毒性中药”的特色，在临床中治疗急危重症与疑难杂病屡建奇功。

1 通至邪出，危则固脱

陈绍宏“通至邪出，危则固脱”治疗急危重症和疑难杂病学术思想涵盖四大部分：①“以通为用”治疗急性感染性热病及急慢性炎症；②“西学中用”“病证结合”“危则固脱”治疗急危重症；③基于外科理论治疗内科病，采用外科方治疗内科病；④善用毒药，引药达邪，驱邪外出。

尽管以上是针对不同类别疾患的特色学术思想理论，但都源于且衷于“通至邪出”的核心理论，即急、危、重、难病者，总以邪气有余、正气偏衰而发病。治疗原则首先是畅通营卫、经络、气血津液、脏腑，开启邪气外出、消散的道路；其次，中医传统发病学理论将病因与邪气不加区分，认为邪气泛指各种致病因素，即所谓“三因”。正如《儒门事亲》中所言“夫病之一物，非人身素有之也，或自外而入，或由内而生，皆邪气也”，陈绍宏常云：“邪积于内，不得透散，犹如脓成不决，邪无出路，愈发变本加厉。”故陈绍宏认为发病即有邪，急危重症和疑难杂病所受邪气更是大邪、剧邪、毒邪，邪气始终是导致急危重症和疑难杂病的主要矛盾，贯穿疾病始终。因此，在对疾病的全程治疗中，切忌随意补之，应始终以祛邪为主，或辅以扶正，助邪外出、消散，并极尽可能祛除邪气，以达“消”“托”“补”祛邪之意。对于疑难杂病，其邪气多入络，或缠绵，日久必生痰瘀。正如《丹溪心法》云：“自郁成积，自积成痰，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故治疗全程应强调化痰逐瘀。再者，邪气外出、消散之后，正气恢复，营卫、经络、气血津液、脏腑功能恢复，正气乘胜搜邪。

在临证遣方时，陈绍宏主张“辨证为基，不囿于证，审证求因，审因论治”的专病专方核心理论，认为“一病必有一主证，一病必有一主方”，并制定了专病专方录：中风醒脑方治疗脑出血、脑梗死，普济消毒饮治疗化脓性扁桃体炎，益气活血散治疗动脉粥样硬化和肺纤维化，阳和汤治疗脊髓炎，清瘟败毒饮治疗重症肠道感染，甘草人参汤治疗消化道出血，通窍活血汤治疗突发性耳聋等。危重症发作时常欲阴竭阳脱，陈绍宏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发现，对于危重症须及早发现端倪，尽早固脱，大幅提高了危重症抢救成功率，并在长年临床实践中总结出多个固脱治法。如治疗急性上消化道大出血，根据“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的理论，创制固护中气的甘草人参汤。陈绍宏认为急性脑出血的核心病机为元气亏虚，气虚血瘀，瘀而生热，热极生风，创制出急固元气的中风醒脑方。

2 以通为用，效宏力专

通过大量的临床实践与潜心研究古籍医案，陈绍宏认为中医药治疗急性感染性热病具有稳定的退热作用，并且能够调整机体阴阳、促进感染性物质消散与排出等优势，但对于重症感染的救治远远不及抗生素的效用。因此，陈绍宏认为中医、西医治疗急性感染性热病各具优势，中医治疗本类疾病重在调整阴阳、畅通气血津液、消散与排出毒邪；西医治疗本类疾病的本质是杀菌、防止感染扩散。基于此，陈绍宏提出了“先中后西，能中不西，中西医结合”的急救医学思想。后期经过对大量急诊、危重症患者救治，陈绍宏进一步认识到，发挥中医药的优势，将西医理论技术为中医所用，走出一条中西医结合治疗急性感染性热病的特色道路势在必行。

陈绍宏提出“以通为用”治疗急性感染性热病及急慢性炎症，即：①急性感染性热病的病理生理表现为细菌产物、内外毒素等影响机体免疫，并释放炎症因子，或直接影响体温调节中枢，导致发热的出现。因此，清除相关致病原是关键。结合中医学取象比类、推演络绎的古典哲学思维与全息医学理论对疾患局部与整体、体内与体外的辩证认识，以及中医外科学“痈毒”理论，将这类致病原归于邪毒内侵范畴，按“痈毒”论治。犹如“痈毒”内侵人体，流连往复于体内，病久病重，或“走黄”，或“内陷”。②及时、及早切入中医治疗，辨病、辨证、辨识热型相结合，辨证强调辨别表里、寒热，本病急性期多数为热毒，或夹杂痰饮之证，或为寒毒之属。③无论寒热，治疗的关键在于为邪毒外出寻找道路，顺势而为，让邪毒尽可能顺药性外出、消散，邪毒衰减愈多，气血津液愈能来复。特别地，陈绍宏认为邪毒聚集于局部，必多先发于某经，再次流窜肆虐。故治疗时，在专病专方理论的基础上讲求专方归经，力求药效猛攻，速速至达。病在上者，轻扬取之，或以下取之，有轻清疏散、通泻取下之法；病在下者，通导出之，有清解祛毒、泻下通导之法；病在表者，散而发之，有发表开腠、疏风宣肺之法；病在脏腑，求与脏腑生理相合，导邪兼顾脏腑气化，有化痰、内托、内消、消托两用、温阳内托、清解消散之法；病在经络，专方入经，疏通气血，有清解化瘀、搜邪攻毒之法。专方入经，如急性胆囊炎、胆管炎，其病在胆经，选方黄连温胆汤加乌梅，取其酸苦涌泄之意；面部带状疱疹，其病在表、上，选方川芎茶调散合三黄泻心汤，走表祛风，上病取下。④在治疗全程中，参考现代药理学研究成果，做到药证相符，为中医诊治的合理性与实效性提供可靠的科学依据。

3 西学中用，病证结合

对急危重症治疗的不断突破是打破阻碍中医发展瓶颈的关键。同时，为了在中西医两种医学之间寻找合适的桥梁，提高临床救治疗效，促进中医急危重症学与世界主流医学接轨，陈绍宏结合五十余年来对急危重症救治的临床反思，提出了“西学中用”“病证结合”的中医治疗急危重症思想，即：①不仅要善于运用中医学理论，结合病因学、病机学对疾病进行辨证论治，更要把现代医学中的病理学、病理生理学改变作为中医诊断过程中的“症状”，并运用中国古典哲学中取象比类、推演络绎的思维，运用全息医学理论对疾患局部与整体、体内与体外的辩证认识，对微观的、具体的病理生理改变进行分析、推导，从而得出新的证候。并且在诊治疾病的全程中，必须强调“西医辨病”与“中医辨证”相结合指导临床的原则。②把疾病在当前发展阶段具有的关键性、本质性的病理学和病理生理学改变，作为中医的切入点尤为重要。③善于运用传统中医理论进行辨证，通过对疾病长期的观察和分析，总结出疾病的核心病机，并采取相应的治疗原则与治疗大法，专病专方，随证加减，导邪外出，使正气得复。④在治疗全程中，将西医及现代药理对中药的研究成果加以利用，为中医诊治疾病的合理性与实效性提供可靠的科学依据，即陈绍宏常说的药证相符；⑤西技中用，即将西医的医学技术用于中医临床诊治。陈绍宏指出，影像学、检验学、免疫学、核医学、内镜检查、介入医学等，这些技术在诊断上是十分有优势的，借助它们可以及早发现疾病、及早诊治，改善预后、提高存活率。在临床疾病救治中，不应分中医、西医，只要能为我所用、救治疾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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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外科方药，用于内科

陈绍宏师从中医外科专家文琢之、谢湘泉，在两位老师的耳提面命下，深入掌握了中医外科学理论的精髓与临床救治要点。谢湘泉擅长运用中医外科学“消”“托”“补”三法治疗内科疾病，这一学术特色对陈绍宏影响很深，使其认识到外科理论之于内科疾病是行之有效的。经过参阅古籍，结合临床实践，陈绍宏坚定了外科理论能够用于指导内科疾病治疗的信念。后期，经过对大量急危重症、疑难杂病患者的救治和进一步学术探源，陈绍宏提出了“基于外科理论治疗内科病，采用外科方治疗内科病”的学术思想。

这一思想是陈绍宏“通至邪出”学术思想的源头，是对前辈学术思想的传承与创新。同时，也是“以通为用”与“西学中用”“病证结合”学术思想形成的基础和核心。其主要内容为：①基于中医外科学“气血凝滞，营气不从，经络阻塞，脏腑功能失调”的核心病机理论，践之于中医内科疾病，两者核心病机基本相同；②中医外科学讲求“初起消散邪毒”“成毒扶正透毒”的初、中期治疗大法。核心思想为极尽可能为邪气外出寻找出路。若有邪毒，必极尽可能祛除。“病体常邪有余，而正偏弱。正偏弱，非正虚，实乃邪气旺，正气势弱。若顺势而为，导邪外出，则邪势渐衰，趁之内托补益，大显功效”，故无论外科、内科疾病其核心病机相同，治疗大法也可相同；③外科方剂也能用于治疗内科疾病，必要时可从内、外科两种诊治思维入手，提高疾病的临床救治疗效。

5 善用毒药，引药达邪

陈绍宏还曾师从著名中医学家吴棹仙、眼科泰斗陈达夫，并私淑戴云波、邓绍先等一大批名老中医。在侍诊中，陈绍宏常见各位老师使用毒性中药治疗急症、久疾、顽疾，取效甚捷。借此之机，在各位中医大家的指导下结合临床，集各家之所长，深入掌握了毒性中药的运用精髓。之后陈绍宏反复参阅《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医宗金鉴》等古书，结合临床对许多急危重症、疑难杂病采用毒性中药进行治疗，常常效如猛虎。

陈绍宏提出的“善用毒药，引药达邪，驱邪外出”治疗急危重症和疑难杂病学术思想主要内容为：①急危重症的病理性质多为邪气旺盛，致正邪隔绝，邪气愈盛，正气愈为邪气所制，最终正邪相诀，正气亡越。此类邪气，只有取“同气相求”的用药原则，即邪气愈盛，更需毒药、猛药与其性相合，犹如细作潜敌，哗而变之，敌自先溃，奔走相逃。故治疗上急需毒药、猛药猛攻，一取交通阴阳、引药入经达邪之意，二则取邪气自然或吐、或下、或消，自寻出路而逃之理。②疑难杂病多为久病、重病、顽疾，其病理性质多为邪气蛰伏而慓疾之性尚猛，正气不振，或蛰伏入络，正气尚疲，难以搜邪。此时，正气多不足，而邪盛难祛。因此，在顾护正气同时，需要猛毒之药搜刮经络、脏腑。故治疗时应使用猛药毒药，以毒攻毒，荡涤邪气根基，因势外导。

陈绍宏在临床中对一大批急危重症、疑难杂病采用毒性中药进行治疗，取得了显著疗效，形成了一系列毒性中药专病专药专方，如：雄黄治疗顽固性荨麻疹，马钱子治疗急性、亚急性脊髓炎，乌附麻辛桂姜汤治疗雷诺病等。（中国中医药报  作者：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