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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3 11:5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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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西传:一场跨越文化的医疗革命
我曾言:历史长河中,君子与小人的争斗屡见不鲜,而君子往往落败。他们为寻求正当的对抗方式而纷争不休,却往往在决策未定之际,便被小人乘机而入。这种“宋人议论未定,金兵早已渡河”的局势,在中医与瘟疫的博弈中同样上演。每当中医被允许参与抗疫之时,网络上便充斥着质疑中医的帖子;而每当双黄连口服液等中药被提及可能有效时,总有人搬出十五年前德国某教授的观点,指出其虽能抑制病毒,但其中的某些因子可能会使公鸡睾丸缩小40%。这种中西医之间的对立,无疑是我们民族的一大遗憾。我虽无言,但不禁想到那位德国人以及其他众多德国学者。
一、中医药在全球的普及与发展
(一)曼福瑞德·波克特(Manfred Porkert),这位在中国被称为满晰驳的学者,用他的实际行动诠释了对中医的坚定信念。他曾任德国慕尼黑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并担任国际中医规范辞典的执行主编。波克特曾亲身体验中医的疗效,当他的眼睛出现问题时,通过服用茯菟丹和六味地黄丸成功恢复健康。这样的例子并非孤例,据德国埃伦巴赫民意测验机构调查,超过半数的德国人愿意选择中医治疗,而接受过中医治疗的患者中,有高达89%的人表示愿意再次接受治疗。因此,德国已有500多家医院设立中医门诊部,广泛采用中医疗法,并配备了4万名中医师,其中针灸医师超过2万名。
(二)将视野扩展到全球范围,我们能看到更为壮观的景象。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显示,近年来全球草药市场已超过600亿美元,并以年均10%的速度增长,预计国际传统药品市场将很快突破1000亿美元的销售规模。同时,《美国药典》已收载了包括丹参、五味子等在内的13个中药品种的46个质量标准,穿心莲、积雪草等5个中药材也被收入美国膳食补充剂法典。此外,人参、陈皮等66种中药材已进入欧洲药典,欧盟还将与我们共同研究起草《本草专论》。值得一提的是,因提炼青蒿素而获得诺贝尔奖的屠呦呦,更是中医药走向世界的重要代表。
因此,那些认为相信中医的人是在交智商税、西方人不接受中医药等观点,其实只是我国内部中西医对抗下形成的一种“迷思”,用以自我催眠。事实上,中医药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与发展已是不争的事实。
由于我国内部存在诸多争议,中医药在全球的推广进展相对缓慢。目前,世界上超过70%的中药专利被日韩所掌握。据《世界专利数据库》的数据显示,在全球草药和植物药专利申请中,日本占据了44.4%的中药专利份额,而我国仅占0.3%。
二、早期阿拉伯世界对中医药的吸收与推广
随着中药逐渐传播到西方,我们也应铭记西方药物很早便传入中国。中西医相互交流、取长补短,这是常态。在早期,世界贸易主要以中国、阿拉伯、印度为中心,因此中国较早地吸收了外来药物。例如,唐代的《海药本草》就记载了96种从海外传入的药物。
然而,欧洲接受中医药的过程相对较晚,这主要是由于欧洲的崛起是在十五世纪大航海之后。在这期间,阿拉伯世界成为了中医药传播的重要中介。成书于公元11世纪初的阿拉伯文阿维森纳《医典》便是一个例子,该书共分五部,其中第二部详细探讨了草药的药性、药理和药物治疗学。更值得一提的是,第五部处方中明确指出了17种从中国进口的草药,如细辛、姜黄、桂枝等。
后来,《医典》被译成多种文字,包括波斯文、土耳其文、乌尔都文,甚至在12世纪被译成拉丁文,成为中世纪欧洲权威性的医学教科书,其印刷次数之多仅次于《圣经》。该书的第一部“脉论”中详细记载了19种脉象,与中医的脉学体系极为相似。此外,另一部用波斯文写成的系统介绍中医药学成就的书籍《唐苏克拉玛》,也利用中医“气”的概念,并融合了穆斯林医学的烧灼疗法,展现了其对中医药学的独到见解。
三、中医药对西方博物学、本草学及药用学的深远影响
在十五世纪大航海时代之后,西方世界开始向东方探寻财富,其中包括黄金、白银以及珍贵的香料。这一时期的探险活动,不仅推动了地理大发现,也为东西方文化与科学的交流搭建了桥梁。在这一背景下,中医药的独特魅力开始逐渐为西方世界所认知,并对西方的博物学、本草学以及药用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517年,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遣在马六甲从事香料与药品生意的葡萄牙人多默·皮列士,率领葡萄牙使团抵达广州,这标志着西方来华的第一个外交使团的诞生。皮列士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刚刚完成了《东方志:从红海到中国》的撰写,这部著作成为第一部由欧洲人撰写的全面描绘东方,特别是中国地区人文信息的专著,涵盖了历史、地理、博物学、人种志学、经济和商业等多个领域。皮列士的航线与郑和下西洋的航线高度吻合,这不禁让人推测,他可能受到了郑和的启发。
皮列士本身是葡萄牙王子艾费尼松的药剂师,在那个时代,欧洲大部分药物都来源于植物,因此药剂师被视为专业医生。他们精通欧洲传统知识体系的博物学,擅长采撷本草并分析其不同疗效。随着皮列士的到来,更多葡萄牙和西班牙学者开始频繁来华。1575年,西班牙修士马丁·德·拉达抵达福建地区,广泛收集学术书籍,其领域之广泛令人瞩目,包括占星术、天文学、手相术、算学、律法、医学、剑术和经学等。然而,在他看来,“所有别的方面都不值一顾,唯一肯定的中国学术只有医学”。他特别提到,中国人像草本学家一样从经验中了解草药的本性,并运用类似于《迪斯科里德》书中所述的方法对草药进行描述。他收藏的医药和本草书籍广泛涉及中医的辩证论治理论和预防等内容。
这些西方药剂师和博物学家在华期间,常常收集并寄回国内各种异域的新奇花果与药草。1658年,波兰籍耶稣会传教士卜弥格在给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公爵的信中就提及:“给您寄去两种在寒冷气候中也能结果的树的种子,并附上关于这两种树的详细说明。”这些活动不仅推动了中西文化与科学的交流,也为中医药的传播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许多传教士都致力于收集东方植物的种子或药材标本,并寄回国内。其中,李明、杜德美、冯秉正、殷弘绪、巴多明、宋君荣、汤执中和韩国英等人均为此做出了卓越贡献。
在1723年,法国传教士巴多明(Domonique Parrenin)与巴黎科学院保持通信,并介绍了包括三七、当归、人参、冬虫夏草以及大黄在内的多种药材。他还寄回了制作阿胶的原料,为医生和博物学家提供了宝贵的研究材料。
法国的博物学家安托尼·杰西(Antoine de Jussieu)和本纳德·杰西(Bernard de Jussieu)则通过实验对这些药物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同时,耶稣传教士白晋也提到,他的同僚刘应心专注于翻译和解释中国草药的特性,数量多达数百种。更有传教士将新鲜制作的麝香送回欧洲,为欧洲的医药和科学研究带来了新的发现和启示。
18世纪,瑞典博物学家林奈鼓励学生彼得·奥斯贝克以科学视角探访中国,为其《植物种志》的撰写收集全球植物信息。同时,奥斯贝克在《中国和印度群岛旅行记》中表达了对中国药草知识的渴望,希望获取更多关于草药与疾病对应关系的指导。这些来自中国的宝贵信息和知识,为欧洲的博物学和药学研究带来了深远的丰富。
四、中国药在西方的影响
当中国药逐渐融入西方人的日常生活后,哪些药材引起了他们的特别关注呢?在中国的药材市场中,欧洲人相对容易辨认出大黄、胡椒、肉豆蔻和麝香。他们不仅对中国麝香的制作工艺产生了浓厚兴趣,还深入了解了麝香的真伪辨别。
17世纪的欧洲,麝香的名声大噪,市场需求旺盛,这从莎士比亚的戏剧《李尔王》中可见一斑。剧中提到,药剂师需要用麝香来去除想象中的异味。此外,大黄也成为了一种备受瞩目的药材。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发现,尽管麝香和大黄最初是由西方引入中国,但如今它们却以高价从中国返销至欧洲,为欧洲人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他在记载中提到,在中国只需一角钱就能购买到一磅大黄,而在欧洲市场,其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然而,对于大多数植物、水果和本草,欧洲人的认知仍然有限,他们往往不了解药草的具体用法和疗效。例如,利玛窦就提到了一种被葡萄牙人称为中国木、被其他人称为圣木的神奇药草。这种药草生长在荒野中,无需栽种,只需花费少许人工就能采撷到,但却能以高价出口至欧洲市场。
1535年,葡萄牙人首次将这种树根引入欧洲,并称之为“中国木”。随后,在1585年罗马出版的《中华大帝史》中,这种树根也被西班牙人门多萨所记载。到了17世纪,欧洲人普遍将这种树根视为治疗梅毒的灵丹妙药。
那么,“中国木”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卜弥格在《中国植物志》中揭晓了答案,他指出“中国木”即为茯苓。他进一步阐释道,葡萄牙人称这种中国根为PaodeCina,而欧洲人则称之为China。这种草药在云南、广西和广东等地大量生长,中国人常将其与肉一同炖汤,既美味又药用。它能治疗梅毒、血栓、中风等多种疾病,还能缓解骨头和全身的疼痛。在中国,这种根被称为白茯苓,寓意其洁白无瑕、功效显著。
另外,《中国植物志》还记载了一种被誉为“中国的香料”的神奇草药。欧洲商人将其译作“Cina”和“momun”,意为“又香又甜的中国的树”。这种草药不仅香气四溢,更在医学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
1661年,奥地利传教士匡卫国(Martino Martini)在《中国新地图志》(Atlassinensis)中明确指出,“中国根”实际上指的是“土茯苓”,而非先前所认为的“白茯苓”。这一发现,标志着人们对这两种药草的首次明确甄别。
《中国植物志》之茯苓与人参
除了土茯苓,另一种被誉为“有效的根”的药草是人蘘,即我们常说的人参。其首次被提及是在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的《大中国志》中,该书于1643年出版,详细描绘了中国的自然与人文景观。
继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在《大中国志》中提及人参后,1653年,卜弥格在《中华帝国简录》中进一步介绍人参的疗效,称其能助病人恢复元气,同时强调其价格高达“相同等重量的白银数倍”,凸显了人参在当时的珍贵地位。此外,匡卫国的《中国新地图志》也特别指出,在众多中药中,人参以其卓越疗效而“最出名”,被誉为“中国药物中最显贵的根”,甚至被李明誉为“灵丹妙药”。
1687年,德国汉学家门采尔在《论人参根》一书中,详细介绍了10余种在欧洲可见的人参植物,并精心绘制了图形。其中,两种人参被明确指出为中国产。门采尔还指出,人参生长在东北地区,具有恢复阳气、明目和治疗神经病的功效。
到了1711年,耶稣会传教士杜德美在其致中国和印度传教区巡阅使神父的信中,进一步详细描述了人参的产地、形态、生长过程、采摘方法和疗效。杜德美还纠正了匡卫国书中关于人参产地的错误记载。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卜弥格在其父波兰国王御医的身份背景下,于1642年来华传教,并深度参与了南明朝廷的复国政治事件。在华期间,他不仅翻译了多部中医著作,还在1652年至1653年间编写了《中华帝国简录》和《中国事物概述》。这两部著作都详细记录了许多欧洲人未知的草药,如治疗眼疾的黄连、能延年益寿的不死草以及人参等。同时,《中国事物概述》还介绍了麝香的制作工艺和辨别真伪的方法,以及其他如大黄、“中国根”茯苓、肉桂、生姜和沉香等草药。
1653年,卜弥格以拉丁文精心编著了《中国植物志》,该书于1656年在维也纳正式出版。这部著作被誉为欧洲首部中国植物学专著,其中详尽地收录了29种生长于东南亚及中国的动植物。每一种植物都得到了他细致的描绘,包括其葡萄牙语或拉丁文与中文的名称、生长的地域、形态特征、药用制作方式、治疗病症以及市场销售状况。而在动物部分,书中描绘了诸如凤凰、野鸡,以及形似鹿又似虎的麝等珍稀动物。
168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药剂师克莱耶尔在法国出版了《中国指南》(Specimen Medicine Sinicae)一书,该作品实质上是对卜弥格手稿的抄袭。书中包含了两篇与中药密切相关的文章:《对作者王叔和脉诊医病的说明》和《单味药——中国人用于医疗的单味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单味药》这部中医本草学作品,详细介绍了289味草药的用法,并配以49幅精美的彩色插图。有学者甚至认为,这本书可能是《本草纲目》的节译本或选译本。
1578年,李时珍完成了《本草纲目》的撰写,并在1596年于金陵刊行。此书很快引起了西方学术界的关注,李明的《救荒本草》——一本类似西方的《植物志》,专门介绍植物及其食用价值——便开始对其进行介绍。到了1735年,杜赫德在巴黎出版了《中华帝国通志》,该书基于耶稣会士从中国写回法国的通信编辑而成。其中特别收录了法文版的《本草纲目》,并命名为[《节录<本草纲目>即中国本草学或中国医用博物学》](Extrait du Pen Tsau Cang Mou c'est-a-dire de l'Herbier Chinois, ou histoire naturelle de la Chine, pour l'usage de médecine)。
《本草纲目》在《中华帝国通志》中的地位
当法国医生旺德蒙德在澳门行医时,他偶然获得了《本草纲目》这一珍贵书籍。深受启发的他,决定根据书中的指引,收集了80种无机矿物药标本。在当地中国人的热心协助下,旺德蒙德对每种药物都进行了详尽的说明,并一一贴上标签。之后,他用法文精心编写了《<本草纲目>中水、火、土、金石诸部药物》这一著作。同时,他还将其中24种精选的矿物标本寄回了法国,与更多的人分享这份宝贵的发现。
1738年,瑞典博物学家莱格斯特伦(M.von Laerstron)在瑞典东印度公司任职期间,前往中国南方采集植物标本,并意外获得了《本草纲目》原著。他与著名生物学家、植物分类体系奠基人林奈是挚友。回国后,莱格斯特伦将这批珍贵的标本赠予林奈。林奈在《植物种志》中,以莱格斯特伦的名字命名了一种植物的属性,即午屈莱科(Lythraceae)紫薇属(Lagerstroemia)。此外,英国博物学家苏柯仁(Arthur de Carle Sowerby)在中蒙边境进行守猎采撷,并在1925年完成了《一个博物学家在中国的笔记》(ANaturalist'sNote-BookinChina)。
1871年,汉口从事医学传教的波特·斯密史(Porter Smith)医生,深入研究《本草纲目》、《尔雅》及《广群芳谱》,同时广泛收集民间草药知识,精心编著了中英文对照的《中国本草的贡献》(Contributions Towardsthe Materia Medica and Natural History of China)。他的目的旨在分享在中国十余年积累的草药辨识与使用经验,助力在华外国医生和医学生更好地辨识草药,从而摆脱行医时的药物匮乏困境。同时,针对当时西医中译中出现的医学术语挑战,他尝试从本草角度入手,创新性地采用中文、拉丁文和英文三种语言进行对译,探索出医学翻译的新路径。这一创新性的术语对照方法,为后来中国医学术语的编写奠定了坚实基础。
1874年,法国驻华领事铁桑在巴黎出版了《本草纲目》,这一举动让西方学者对中国医学思想和药物治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到了1881年,贝勒回顾了欧洲学者自16世纪以来的本草研究历程,并强调了中国本草学对欧洲的深远影响。同年,他的《中国植物志》问世,其中特别提到了《本草纲目》,称其为“中国本草学的瑰宝”,并给予了李时珍极高的评价。
1887年,在华医学传教士成立了博医会,该会一直致力于中国本草学的研究。其历任主席都强调了该领域研究的重要性。1911年,博医会主席师图尔与斯密史共同出版了关于李时珍专著的研究成果,进一步推动了中国本草学的研究。
此外,协和医学院药学系系主任伊博恩在1939年运用现代实验科学方法对中药本草进行了深入研究,为后来的中药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些历史事件和人物故事,不仅展示了医者济世之心和中西医共同体的开拓精神,更彰显了五百年间无数医者对中国灵药的执着追求和不懈探索。他们飘洋过海,深入山野,甚至以身试药,为人类医学事业贡献了宝贵力量。
大英博物馆中珍藏着1603年的江西本、1655年张去中刊本以及1826年英德堂本等珍贵古籍。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同样藏有1655年太和堂刊本、1694年刊本等多部医典。德国柏林皇家图书馆则收录了1596年金陵本和1603年江西本等珍贵版本。美国国家图书馆及耶鲁、哈佛、哥伦比亚、芝加哥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等学术机构也均有收藏。
然而,反观西方,我们却对那些可能已失传的西方古代重要医典、药典一无所知。这不禁令人深思。在此,引用卜弥格的一段话,以期引发大家更深层次的思考。在疫情的阴霾下,我们更应重新审视医道,消解戾气,增长福慧。(是次小0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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