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现代化以后还是中医药吗?中医药该如何走向现代化?
其实这种观点很有代表性,他们认为我所列举的中医药现代化路径,从高质量临床研究、网络药理分析、分子对接和分子设计到先进给药途径,其具体方法和背后的理论支撑无一例外都是“西医”,或者更严谨的说是现代医学。那么这样现代化改造的中医药还是中医药吗?由这个逻辑进一步展开,则会对中医药现代化的意义产生怀疑——我们做现代医学研究就好了,何必强调中医药?
其实,中医药现代化是利用现代医学技术去做中医药特色的研究,从而批判性继承和发展中医的治疗理论、代表性方剂和相应的治疗方法。之所以要关注中医药,是因为中医药有自身鲜明的特色,而且很多特色已经被证实具有明显的优势。
中医药组方的意义,从化湿败毒方的高分研究说起
传统中药方剂大多是多种天然药物配伍,中医理论中以君、臣、佐、使的形象比喻描述不同药物在方剂中的“角色”和治疗过程中的作用。而且针对同种疾病,还会根据患者的特殊表现,在经典方剂的配伍基础上加减药物以达到个性化的治疗。
那么为什么是配伍而不是单药呢?简言之,这是实践的结果。但这样配伍的意义在哪里?如何用科学方法验证中医药配伍的意义?今年三月初的一篇PNAS期刊论文就给出了答案。PNAS(IF=11.2),是美国科学院院刊的缩写,这本期刊对研究的创新性和研究方法的规范性有极其苛刻的要求,而我国学者发表的这篇论文[1]就是在非常苛刻的要求下,研究了化湿败毒方治疗新冠病毒感染的多成分、多途径、多靶点特征。
首先,研究人员对化湿败毒方的成分进行了化学成分的质谱分析,按类型将成分进行分类,比如类黄酮、三萜、皂苷、萜类、生物碱、糖类、酚酸、丹宁酸、蒽醌类、木酚素和脂肪酸几个大类。并在此基础上找出其来自于什么原药材。
化湿败毒方原药中发现的不同类别物质
那么这些原药材被生物体摄入后又会有什么活性成分进入血浆呢?研究人员对吃下药物后的小鼠血浆进行了有效成分分析,找出了能够被有效吸收的成分:
小鼠血浆中分离出的化湿败毒有效成分
在这些众多的活性成分中,有哪些具有抗病毒活性呢?研究人员利用经典模型——感染SARS-CoV-2样颗粒(trvlp)的核衣壳(Caco-2-N)异位表达进行分析,以瑞德西韦的抗病毒活性作为100%,依次分析不同成分的抗病毒活性:
不同有效成分与瑞德西韦(以100%计)的抗病毒活性对比
不难发现,化湿败毒方中有很多成分都具有较高的抗病毒活性。但是这些抗病毒活性很高的成分会不会本身毒性也很大呢?他们马上用细胞毒性(紫色)和半数有效剂量(蓝色)进行了对比分析:
多种成分的抗病毒活性与细胞毒性对比
从而更加直观的对比成分的药理活性和毒性。然后利用同样的方法对方剂中的有效成分进行了抗炎活性的分析。从而得出传统中医理论指导下的产物——化湿败毒方,其中复杂的组分同时具有抗病毒活性和抗炎活性,并寻找出了相应的靶点和作用途径。
像这样的研究就能同时证明传统中医理论指导下设计的复方制剂具有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的治疗作用,但同时也发现传统中医药中还会有一些活性成分对治疗本身的意义并不明显,可以予以精简或者改进。这就是用现代医学的研究方法寻找传统中医药理论的合理性和不足,从而吸纳传统的优势,修正传统的错误,弥补传统的不足。
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治病还是治人
前面化湿解毒方的研究,展现出复方中药制剂的作用并不局限于抗病毒或者抗炎,而往往是针对病毒感染期间人体可能经历的多重风险,即炎症反应、病毒扩增和细胞死亡。这体现的是传统中药的整体治疗观点,即治疗的不是病,而是患病的人。
同样的思想在其他中成药或者传统方剂的设计上也有充分体现。比如通心络的组方设计,就充分考虑到了ST段抬高心肌梗死(STEMI)治疗过程中三个重要的维度:抗动脉粥样硬化、解除血管痉挛、改善微血管功能。而且根据一些前期网络药物分析研究,也发现了其药物成分针对相应靶点可以产生治疗性生物学作用[2]。在临床证据层面,通过针对国内数据库的检索,利用meta分析的方法,也找出了通心络在血液流变学和凝血层面的影响[3]。
通心络药物成分与靶点构成的药物网络
因为中成药和传统中药方剂的成分非常复杂,成分也必然非常复杂,这也就决定了其影响的靶点范围很广,从网络药理分析中必然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但决定一种药物是否有价值,还是要让临床数据说话。验证临床的有效性,才有继续通过现代技术对组方进行改进的意义,否则单纯的分析只是理论有效性。
中成药照样能发影响因子120.7分的JAMA论文
前段时间,我关注到一项国内学者发表在知名杂志JAMA(IF=120.7)上的论文[4],他们是利用随机对照临床试验的方法,对3777名患者进行了随机平行对照临床试验。实验组和对照组患者均接受标准的STEMI指南建议的治疗,所不同在于实验组加服通心络胶囊,而对照组服用的则是安慰剂。在长达一年多的随访中,主要在一个月和一年两个主要时间点评估主要不良心脑血管事件(MACCE,Major unconscionable cerebrovascular events),包括心脏死亡、再发心肌梗死、紧急冠脉血运重建和中风等综合指标。
通心络组30天MACCE发生率为64例(3.4%),对照组为99例(5.2%)。到1年时,MACCE发生率为100例(5.3%):157(8.3%)。在MACCE中,心脏死亡率也是通心络组更低。其他次要终点包括30天中风、30天和1年重大出血、1年全因死亡率以及支架内血栓形成则没有显著差异。通过临床数据显示出该组方对STEMI患者的保护作用。
从事临床医学的朋友应该熟悉JAMA(美国医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这本杂志在医学界的分量。120.7分的影响因子也印证了其刊载论文的应用量之高。可以说,这本杂志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很多医生的临床决策。还是我上一篇关于中医药现代化的文章所提到的观点,只要创新性强、试验方法得当、数据可靠、数据统计靠谱,高影响力学术期刊不会歧视中医药的研究。
中医药标准化,助力中医药高质量研究的利器
现在关于中医药的基础和临床研究有很多,但是从临床试验备案、论文发表、国际学术会议发言,再到最终的中成药“出海”,一个问题总是无法绕开——中医药如何标准化?
中医药材涉及到天然植物、动物和矿物,不同产地、不同季节、不同年份、不同贮存年限以至于不同的炮制方法都会造成药材有效成分的变化。而传统汤剂,从中药房抓药,再到集中或回家熬药,其中温度和时间的把握又造成了新的变数。这就造成中医药研究过程中,在科学研究控制变量法的基本要求下无法证明所用药物不同批次间性质、性能的一致性。而解决这个问题最重要的就是中医药的标准化。
当我们从中医药标准化的角度回看通心络胶囊的临床研究就会发现,利用中成药的制药技术,对原料药的检测、制造工艺进行标准化要求,以工业化生产规范和统一中医药,使之标准化,就可以很好地解决中医药研究中控制变量的问题。
今年9月,2023年全国中医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中医药标准化学术会在天津召开,正式将中医药标准化问题放到一个很高的地位,未来将会整合全国力量持续深挖中医药标准化。相信未来会有更多优秀的中医药临床研究和基础研究论文涌现出来,从而深度助力中医药现代化。
现代化的中医药将是具有鲜明中国医药特色的现代医学组成部分
最后,再回到网友的评论上来——现代化的中医药还是中医药吗?
其实我们没必要再强调中西之分,医学应该是服务人的,只要最终目标一致,走什么路径其实并不重要。中医药的很多思想和方法已经被证实具有优势,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也不断发现传统中医药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这也正是中医药值得现代化的原因。
中医药成分如何复杂,只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知其有效,再进一步研究其如何起效,最终实现中医药成分的精准化和标准化,就可以更好的发扬中医药的优势,改进中医药的不足,成为具有鲜明中国医药特色的现代医学组成部分。
参考
1.Xu H, Li S, Liu J, et al. Bioactive compounds from Huashi Baidu decoction possess both antiviral and anti-inflammatory effects against COVID-19. Proc Natl Acad Sci U S A. 2023 May 2;120(18):e2301775120.
2.Li G, Xu Q, Han K, Yan W, Huang C. Experimental evidence and network pharmacology-based analysis reveal the molecular mechanism of Tongxinluo capsule administered in coronary heart diseases. Biosci Rep. 2020 Oct 30;40(10):BSR20201349.
3.Yang P, Liu P, Yang R. Systematic Review of Tongxinluo Capsule on the Therapeutic Effect and Hemorheology of Patients with Transient Ischemic Attack. Evid Based Complement Alternat Med. 2021 Dec 6;2021:5541768.
4.Yang Y, Li X, Chen G, Xian Y, Zhang H, Wu Y, Yang Y, Wu J, Wang C, He S, Wang Z, Wang Y, Wang Z, Liu H, Wang X, Zhang M, Zhang J, Li J, An T, Guan H, Li L, Shang M, Yao C, Han Y, Zhang B, Gao R, Peterson ED; CTS-AMI Investigator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ompound (Tongxinluo) and Clinical Outcomes of Patients With Acute Myocardial Infarction: The CTS-AMI Randomized Clinical Trial. JAMA. 2023 Oct 24;330(16):1534-1545.(来源:知乎 菲利普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