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生命理论探赜

葆伢美

《黄帝内经》的成书，将华夏祖先对人体生命的认识和体悟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归纳提炼、总结升华，构建起以探究生命奥秘为主要取向的独特的中医理论体系，彰显出中医对生命解读所蕴含的言近旨远的丰富内涵。寻觅挖掘《黄帝内经》中关于人体生命的理论，对于拓展对生命真谛的认识以及破解临床难题均大有裨益。

生命源自天地合气

关于人类生命的产生，《素问·宝命全形论》有“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之说。认为人的生命和自然界其他生物一样，都是天地在本能的运动变化中，造就形成了生命起源所需要的适宜的环境条件。在这一适宜的条件下，自然界天地阴阳二气运动变化，交感和合而自动化生出宇宙万物，包括人类生命。人是自然万物中最高等的生命体，禀天地之气而形成、生存。这也是历史上诸多关于生命起源的不同学说中较为客观、合理的高度概括。

形体是生命的依附

形体是指人体的有形实体，包括脏腑、体窍、组织结构等，是人体生命构成的重要载体，是人体进行生命活动的场所和依托。从生命起源的角度看，先有形体结构，然后才有生命的功能活动。形体是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没有形体就不可能有生命的存在，生命依附肉体而存在，生命的实质是形体具有活力。所以，《灵枢·天年》有“血气已和，荣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的认识。

精气是生命的源由

《灵枢·决气》说：“两神相搏，合而成形，常先身生，是谓精。”《灵枢·经脉》认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皮肤坚而毛发长。”从《黄帝内经》的角度，气（精气）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的物质基础。精气既是物质又具功能属性，是精微的、有特殊生命力的、营养物质和功用能量（含指令信息、生命密码）等合一的东西，它“至精无形，充盈无间，连续无限，其用可征”，是人体生命的源由。生命物质发挥作用，进而使形体具有活力；生命活动的结果又不断形成、产生生命所需的物质，从而使生命得以延续。

人体是个开放的复杂的巨大系统，天生自带使这个系统运行所需的强大原动力和精致协调力。这种动力能量和调节功能来源于父精母血授予的先天之气，成为影响人体生命过程的决定因素。这种先天之气需要得到后天水谷精微和自然清气的不断充养，以确保人体气机的正常运行和生命的动力不竭。

气化是生命的本质

人体生命的基本特征是形体内时刻不间断地进行着气化运动，进行着机体的自我更新和复制等代谢活动。体现在机体内部，则是各脏腑、组织的活动连续不断，精气血津液等生命物质的生成及其相互转化过程，以及生命物质与生命活动效能的消长变化；同时表现为人与外部自然、社会的联通互动永恒存在，相互影响，能自我调整以应对各种物质、现象和关系等变化了的状况。诚如《素问·六微旨大论》所云：“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则分之，生化息矣。”生命过程就是不断地化气和成形。这种充满生命活力、恒动不止的现象，其本质是机体的气化，显示出人的“天人相应”“生气通天”的活力。如果形体没有“升降出入”的气化运动，则生命过程就不能完成，形体没有气化则无以谈生命。因此，主导和调节人体气机升降出入，是促进生命健康的重要环节。

由于时空因素，自然界存在着周期性变动轨迹和规律，影响着人的生命节律（整体的和不同脏腑组织的）和健康。人的生命节律存在于生命周期的全过程，成为重要的生命特征之一。掌握并顺应自然节律的变化，调适生命节律与此相应，以增强生命活力、畅达气化效能，成为生命科学关注的重要课题。

神机是生命的主宰

《素问·移精变气论》有“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之说，强调了神在生命活动中的重要性。神作为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和外在反映，对生命活动进行调节控制，支配决定着形体的各种功能活动，包括人的意识思维活动。人体生命的神依附于形体而存在，是机体生命活力的根本标志；生命是形、神的完美有机结合，而起决定作用的是气，是气的存在和作用（气化）使人的形体具有生命，具有神机。

生命以神的存在状态而呈现，形与神同生、同存、同亡。形、气、神三位一体，构成人体生命的完整形式。可见，形气神三者是相互依存、相互关联的整体。没有形则生命之神就无宅依附，生命就无从谈起；没有气则无生命的有机活动，气失于升降出入就会“神机化灭”“气立孤危”；生命活动没有神的调控则会“气乱、精离”“形乃大伤”。

疾病是生命的失和

疾病是一种异常的生命形态，其形成的原因繁多、机理复杂。总括而言，则如《素问·举痛论》所言“百病生于气也”，即体内气机的失常。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说明人的生命活动蕴涵有与天地相通应一致的内在规律，即人体受制于“天体”。人须道法自然，顺应天然，随四时规律而成长。只有“天人合一”，合符自然规律地行事，做到《素问·上古天真论》“虚邪贼风，避之有时”，不发生《素问·经脉别论》“生病起于过用”的情况，才能有效维持健康和保证生命的延续。否则就会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造成生命活动失衡而出现病态。

生命的持续有赖于机体内的自我生克胜复、自我制宜，以维持体内阴阳的协调平衡，使人体内外各部分间、各个环节和生命过程的复杂联系保持在有序连续状态。一旦机体发生平衡失调，偏盛偏衰，就会引发疾病。

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对外部客观关系会产生一定的能动反应，生命的维持与平衡，需要人和社会的谐调共处，融汇一体，使神情恬惔，五脏不受邪，形与神俱，以利于生命的健康绵延。反之，异常的精神、情志变化可导致形体病变。

自和是生命的本能

人体生命在体内气的作用下，按照生命自身的固有规律连续有序地运行，具有自动调节机体内环境，使之自和平衡的本能。一旦机体发生平衡失调，体内之气就会自动感知而自主修复调节，或需要顺势利导，使之尽快自和而“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必要时给予医疗帮助，“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

机体的协调性、有序性、自主性、自和性等，使生命一刻不停地进行着体内外信息交换，并视情以趋利避害、有益机体为准则下达应对指令，满足生命的需要。集物质、功能、信息、生命密码等于一身的气，成为人体生命的动力之源，有序协调之根，自主繁衍之魂。

探究生命规律、守护生命健康是医学的终极任务，也是推动医学发展的强大动力。《黄帝内经》中所蕴含的生命理论质朴深奥，闪耀着别样的思维智慧和理性光辉。生命就是形体在气的作用下，不间断地进行着气化活动而呈现出神机的现象，是形、气、神三位一体的有机协调的过程。顺天然，养正气，和气机，是维护生命“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和平”的有益之举，也是解决生命问题的关键所在，值得深究。（中国中医药报   作者：南京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刘晨）